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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生于瓜拉丁加奴。喜欢左手捉笔,右手握卷尺。轻微色盲。吉隆坡拉曼大学化学工程系毕业。一个很不听话的小子,科内课本不读,偏偏学别人搞写作,未来去向还是个谜。个人酷爱乱写,东写写;西写写,写到满天都是文字,乱七八糟的。自中学想当作家,天天发白日梦,天天陶醉在文字耕耘的怀抱。 诗作收入《作家的家》、《南方鸟》、《东诗300首》、《一趟旅行》、《最后一本书》以及《恋念乡愁》。著有诗集《末日有时》(2012年,马来西亚大将出版社)、《室内之诗》(2013年,台湾秀威出版社)和《当你也寂寞的时候》(2014,马拉西亚雪隆兴安会馆出版社)。曾获第二届游川短诗创作奖佳作奖、第三届游川短诗创作奖特优奖、第十七届新纪元全国大专文学奖诗歌组叁奖、第三届海鸥文学奖新诗奖、台湾第九届林君鸿儿童文学奖童诗组三奖和香港第六届工人文学奖诗歌组首奖。诗作《鱼骨》入选《2012台湾诗选》。 EMAIL : tanweijer@gmail.com

Saturday, March 13, 2010

泡影

定定地。望着那颗从狗毛中逃脱的泡沫,缓缓反抗地心引力,往苍穹飘去。他的脸孔,顿时倒映在弧形的水泡躯壳上,晶莹剔透。我依稀看见,半糊半清的。泡沫升到半空就瞬间破灭促使我的想象暂时停顿。低头,我怀念着他的名字。
手持刷子,殷勤地划过爷爷家看门狗的皮毛,用力刷掉那些在它身上放肆已久的跳蚤。小汪偶尔低声地吼叫,尾巴还无忧无虑地摇曳,舒服不已,而我在另一头,苦恼繁茂,想这想那的。
左侧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是阿公走了过来。看见我在屋檐外替小汪冲凉,怕我中暑,赶快把一把小伞递来,为我遮阳。
“你啊,怎么不在屋顶下洗小汪?”虚弱的声音,我这辈子特别熟悉。阿公刚过八十大寿,但我这个大孙也没有 好好地为他庆祝一番。他左手顶起雨伞,不断催促我往大门后退。
“阿公,我没事的啦。快要洗完了。我就会进去的啦!”我婉拒他的一番好意。阿公只好独个儿走回客厅去。我手臂继续劳动,很快地,澡洗完就进去看看他老人家。今天是星期六,父母在外工作,只好让我寄居阿公乡下的木屋。将双脚叠好,我喘气地坐在冰冷的泥灰地,摊开瘫痪在椅子下的日报。
“你和那个人还有联络吗?”
我抬起忙碌于报章头条的双眸。往阿公那儿看,慢条斯理道:“没有了。我哪敢找他。”一提到他就一脸憔悴,严肃的脸色逐渐染上。
“你今天在我这儿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不妨去找他聊聊天。阿公老了,你们年轻人的话我听不懂。别在这儿跟我啰嗦。”
自阿嬷么五年前去世后,他一个人照顾老家。天天早上起床后,一个人骑摩多到油棕芭工作。下午气温高了才披着疲惫的老人躯壳回家歇息。三餐简单但能充饱他那萎缩的肚子。阿公愈来愈老。习惯了人世间的寂寞与独自。想了我都心酸。
阿公慢步行到神台,摸索短裤口袋掏出一枚陈旧老钥匙,打开台下抽屉,拿出几张纸币和若干银钱再送到我的手掌中。在前辈与后代的体温交集下,我感触阿公的善意。“快跟我去找他。我不会告诉你爸妈的。”我跑进简陋的小房间,换了濡湿的裤子。毛巾掠过湿发后尽兴地牵着客厅里寂寞的雨伞奔向一公里远的巴士站。手中紧握着 阿公给的盘川,我似乎重逢与他见面的希望。那一刻乌云排得密密的。
海风有时吹过,吹干了我的头发,但是吹不干我迫切的心情。颤抖着,偶尔蜻蜓三两只在茅草堆中漫飘。我屁股一直坐不静在那张长凳。摇着双脚,游手好闲似等待驶过的巴士影子。等了良久,一辆辆轿车驶过,就是没有碰上我要的市区巴士,显得有点不耐烦。
“今天巴士司机怎么搞的。应该在偷懒当中。”
一旦巴士停下,我就忙着上,给了车费拿了收据,视线开始张望寻觅好位置。那些被太阳晒到脱皮的座位我根本不理会,继续寻找最舒适的角落。有了着落后,沉重的头颅靠在玻璃窗表面,整个颈项松懈下来,我越是贴得更紧。途中,下了一场雨。由于旅途觉得有点遥远,慢慢沉闷着。我的瞳孔转移到外面的风景,一切湿漉漉的。
那些往下流的天空泪水,我记得。记得当年在镜子面前。
“你啊,满脸胡渣,脏兮兮的。”他赤裸上身,仅一条毛巾围着,用那调皮的手指划过我刚冒出的须苗。手的姿势我都很熟悉。他在我的下巴施加小压力,轻轻地按摩。
“我才不要。割到我流血就不好。容貌毁了你还要我么。”顽强拒绝。他不甘示弱,继续利用脑海里每一丝甜言蜜语说服我。我回首双眼看着他那双会微笑的眼睛。服服帖帖地小声回应:“好,让你尝试一下。”
看着你得逞的样子,我欣慰。你赶快从洗脸盆附近的铁盒拿起一枝剃刀。扭开水喉头,弄湿了右掌,顺手将自来水端起来搽在我长了胡渣的肌肤。举起剃刀,小心地敷在下巴外层,顺心绕着下巴剃割。
“小心喔!”看着你谨慎的表情,我自信安稳地站在你面前让你挥刀。你这种表情我在实验室看过。当时你在抽小白鼠的血,一点都不马虎。我第一次遇到认真的你倒是差点儿被吓坏,你当时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埋头苦干,一心一意想把当天的任务办好。
诶,外边的雨还不绝情,继续地豪放着。
绕完了胡渣,你满脸满足感。我也很满意你的功夫。“你变年轻了。”你逗趣地调戏我。我微笑。沉默。望着崭新的自己,感觉很爽。而你,像个刚得到棒棒糖的小孩子,高兴都来不及。拖着你的手,我们一起到你房间去穿衣服。
有些事情,情节只有你我洞晓。有些故事,因无法重演只能细细回味。我一个人选择坐在车尾,等待巴士缓慢行驶。俯看轮胎碾过水滩溅起的浪花很美,可是其中的美意瞬间就归于平地。景致的美永无法长久地留下,唯有靠记忆的摄影残存在脑细胞内。每经过一站,巴士司机大声呐喊车站附近的地点,暗示一些不识路的搭客下车。很快的,人群从拥挤的情况纷纷散掉。
一年前我坚持去宿舍见你一面。因天气燠热,最后也发起高烧。我怕你担心,就一直安慰你说这只是老病复发,休息一阵子就会痊愈了。我在欺骗你,你却一点知情也没。你只好把我带到长有你体味的床单躺下,盖上被单,让我安静入睡。时辰渐逝,体温仍未减退。你在忙大学事务之余,偶尔转身靠近我,将冷手贴在我额头,试探我的体温,但你总是没有笑容, 反而神态紧绷。
血管膨胀。浑身汗味融在红彤彤的肤色。你紧张了。有点失措。我昏睡,只听见后来有水桶与瓷砖摩擦的嘶嘶声。是你拉来了一桶冷水,摊开被单,扶着我解衣。快手地将小毛巾浸透冷水,扭干再为我抹身。你相信这套从电视剧学回来的招数有助于减低热气在我体内狂妄的负担。
你用力地抹。我迷迷糊糊跟上你汗滴,从发鬓往地上滴。你热了,就挥袖子拭干汗。你的恒心感动了我,不啻替我抹身数次,而且还隔段时间慰问我。当时,我只想要恢复。为你恢复。恢复我健康的身体。恢复你沉淀已久的笑靥。
想着。我暗地里偷笑。笑你担忧我的样子。笑我自己有你的福分。我很幸运。有你,我更没有理由躺卧在病榻上哀怨。
一村又一村巴士徐徐经过。“丹绒米南。”我愣住。伸展懒腰,眼睛往外看都是一片熟稔的地区。我们的脚印,还逗留在巴士站旁的沙堆。那天最后一次你目送我,凑巧也是雨季。一把雨伞无法遮完两个男人。你我大抵都湿了。大风连带大雨侵占视野,眼前一望无际的迷蒙。倾盆大雨淹没了部分巴士站周围的低地。你不懈。我跟随一同在风雨疯狂,继续往车站的方向齐走。
现在湿淋淋的巴士车站,没有人影。下午两点,没有烈阳,周遭的风景依然保持很平静。雨滴打在屋檐的声音稍微大声了些。
我不在乎拖鞋踩在烂泥上。撑伞,我四处张望。几乎半年我没有走进这村子了。当年的气息仍不变。“我应该跟他复合吗?”我有点胆怯。深怕他的不再认识我。这半年来我考虑了许久,有时额外苦恼,茶饭亦吃不下。
起步。稳重的步伐开往他家的地址。我没有回头的余地。只有一沓堆积良久的祝福,和一瞬间的可能性。
我走了。再也没有什么想法好挣扎的......

2010.03.11 – 2010.03.12
10.15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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